三部車子勉力在青藏公路上狂奔,路旁的青綠與藍天成了明顯的對比。有時路中還會有牛羊漫不經意的晃過。


圖: 青藏公路  藍天



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 領隊李先生再度提醒我們,接下來的海拔越來越高囉!待會兒有些地方會停下來拍照,但是大家還是要記得帶帽子口罩下去拍,而且動作要慢;而有幾個地方風大或天冷,不適合停留太久。一旦聽他招呼說要上車,大家就不要遲疑或顧著拍照而拖延了。


        其實這件注意事項,李先生在台北的行前說明會裡已經提過了。高原反應的發生,除了個人體質與對環境的適應能力之外,有一部分是心理因素引起的。這就如同集體恐慌症發作一樣,有些人因為看到別人出狀況而跟著緊張,導致呼吸加快進而發病。所以當他發現有人臉色不對,會招呼大家上車,但不會點明原因;此時希望大家不要左顧右盼想知道發生什麼事,配合上車就對了。
        這趟旅程幾天下來,李先生對西藏地勢氣候的熟悉以及處事的果決明快早就無庸置疑。他算是老西藏了,他說該怎麼作,大家照作就對了。我也相信帶團進西藏六十餘次的他,確實有能力『光看臉色』就知道哪位團員可能會出狀況。但是在這高原路段親眼見到同車團員身體不適,才深深體認到 — 這真的不是開玩笑的。



沱沱河口

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車子行到沱沱河,這裡是通天河的上游。經過近代考察,長江就是從沱沱河這裡發源的,所以河畔有個『長江源』紀念碑。這裡有青藏鐵路的重要關卡『沱沱河大橋』,一樣有許多公安長期駐守鐵橋四周防止人為破壞。


        在晚上大家抵達西藏那曲後,郭大夫就會隨著巴士開回青海。這五天來與她的交談,讓我對高原反應長了些知識,即將離別竟是頗為不捨,於是我把握機會在此與她合照留念。


        沱沱河口平坦而風大,但由於是乾冷,並不足以冷到讓人發抖的程度。我起先戴了口罩帽子下車拍照,拍合照時取下了帽子後卻忘了再帶上,卻也沒發生不適。然而等到上車後,才過沒一分鐘就有些頭疼了,想必是車上空氣較暖,溫差造成血管擴張導致頭痛。


        我一向極少頭痛,算下來一年最多痛個一兩次(就算不舒服也是吃個普拿疼就很快好了);然而在門診每天都可以遇到十幾個因頭痛來求診的患者。我總難以想像這世界上怎會有那麼多人在頭痛?但此刻自己居然在這裡頭痛起來了。連忙吃了顆普拿疼,過了十幾分鐘那感覺才慢慢消退,也不知真是藥物發生效用?抑或者其實我的症狀並不嚴重;然而接下來的行程,我想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忘記隨時戴著帽子了。


圖: 長江源

長江源 

圖: 沱沱河大橋   有公安駐守



 
        沱沱河邊就是五道樑鎮。『一到五道樑、哭爹又喊娘』是這裡的順口溜,講的是這裡的惡劣天象與路況。人家說八月在西藏是雨季,但直到今天才遇到飄雨。我們在路旁的小餐館用午餐,這一頓不會太辣、吃得其實還不錯,但李先生一直提醒我們別吃太飽,因為晚些還要翻越過唐古拉山呢。


        店門口可見藏民們聚集打著撞球,撞球檯就這麼露天擺在馬路旁,大人小孩玩成一片。C團有團員也興沖沖的下場去跟他們玩起來。但李先生看到幾位團員玩得不亦樂乎,高聲談笑,連忙過去制止說該上車了。


圖: 五道樑鎮
      我們中午用餐的小餐廳



圖: 露天撞球檯  穿白衣者為C團女團員





高原上的驚險

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 離開五道樑鎮,繼續西行。就在某次下車拍照沒多久,李先生揮手勢提醒大家該上車了,什麼話都沒說。我心頭有數,應該是他注意到有人臉色開始不對勁了。我猜其他團員也有類似想法,於是大家默默走回車上。


        上車之後我依然坐在首排。隔壁的郭大夫卻開始不時往後頭走,李先生在講解告一段落後也走到後頭去。我瞄瞄左近兩排的人,大家似乎都感覺到應該有人身體出了狀況,卻是誰也不敢探頭往後張望。或許生怕這一瞧,自己便會跟著感染到高原反應的詛咒。


        接下來這段路海拔逐漸變高,許多路面都有水泥補過的痕跡,但還是坑坑疤疤的。這應該是青藏公路裡最爛的一段路了。李先生解釋說這種路就是凍土反應造成的結果,高海拔路段因為地層水分多土質鬆、易被車輛壓壞導致塌陷;但儘管不斷修路,補強後那些地方還是相對比較脆弱。我這輩子從來就不會暈車或暈船,再巔跛的路段都一樣;但我有預感,照現下車子這種晃法,一定有人會坐得不舒服。


圖: 青藏公路  不時可以看見的藍天白雲




圖: 支離破碎的路面  可以窺知凍土反應對高原道路的影響
       海拔越高,路面越糟。整個路面被重車壓得凹凸不平。



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 外面開始啪啪的下起了暴雨,路況視野均不佳。車子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奔馳,車裡卻顯得很悶,安靜到讓人心神不寧。我終於下定決心跟父母點頭示意,起身去後頭瞧瞧看是否有什麼可以幫上忙的。雖然我不清楚產生高原反應的人看起來會是什麼模樣,但對於我這看慣各種血腥與急救場面的人來說,或許我是團員裡唯一能夠平心靜氣幫忙而毫不緊張的人。


        我走到最後兩排去。果不其然,共有兩名女團員出狀況。一位大姐聽說是這幾天適逢生理期,今早出門前就有些許不適了;另一位小姐記得在最後一趟下車拍照時,李先生還特地走近去提醒她該上車了,那時看來還好啊?然則此時兩人均臉色蒼白如紙、脈搏微弱、呼吸急促;後者甚至嘔吐不止,我想是加上暈車的緣故。李先生與郭大夫均臉色沉重不發一語。這使我想起李先生提過的,感冒或受風寒、失眠暈車、壓力疲倦等等身體或心理的情況,一旦稍有疏失,都會讓高原反應無聲無息的降臨。


        郭大夫熟練的打上點滴,我在她的指示下協助接上氧氣瓶及遞藥物。李先生則仔細而熟練的替她們按摩肩頸穴道。兩位小姐已經迷迷糊糊了,後來清出了車子後幾排的位子給她們休息,一方面也是怕原本旁邊『正常』的團員看到這情勢太過緊張而跟著出狀況。我很慶幸她們兩位最終沒事,而我也算幫了點忙而自身無礙。但是當時她們的虛弱表情,以及在飛奔的巴士上,窗外風雨交加、窗內寂靜詭異的氛圍下搶救團員,真是讓人畢生難忘。



        在下一回停車拍照時,李先生很快下車去詢問了B、C兩車團員們的狀況,C車那幾位在五道樑鎮跟小孩打撞球的團友們,有一位男生也在噁心頭痛,那部車上的隨隊醫師剛才也正忙著呢。


圖: 近唐古拉山口 
      窗外雷雨 ,遠處卻露出白雲、、、讓人不安的景緻。




圖: 車外雷雨交加
      難怪人家說這段路是天險。朝聖者只要能度過這裏惡劣天象,大概就能平安抵達西藏。


        


唐古拉山口



        暴雨剛歇,不知不覺來到唐古拉山口了!這整個山脈的最高點。車子儀表顯示外頭溫度是攝氏一度多。李先生叮嚀大家,下去拍照時走路一定要『慢!慢!慢!』 而且別待太久。除了李先生與郭大夫留在車上陪伴傷者之外,儘管其他團員已陸續得知剛剛車上發生的片段,還是大多都有下車拍照,只是心頭更加戒慎恐懼了。


        這裡真的濕冷到會發抖,為了輪流在紀念碑拍照,那鼻孔灌進風來像是要把肺凍結一般。難怪人家說唐古拉山口是『天險』,許多想跪拜到西藏的朝聖者都過不了這一關。李先生說這裡和珠峰大本營是此次青藏之旅海拔最高的兩處,如果通過這裡而身體不出狀況,接下來數天的行程應會平順得多。


圖: 唐古拉山口



圖:這個招牌一定要拍一下
        我在這裡第一次感到頭痛




圖: 紀念碑前留念
      為了怕冷空氣灌進口鼻,把自己包得像個搶劫犯似的;事後看照片都覺得可笑,但那時可是理所當然。


       
圖: 另一面的紀念碑

 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 幸運的是上車後雖然還是有人輕微頭暈,但不至於像方才車上兩位女團員那般嚴重。晚上終於趕到了那曲飯店。那兩位小姐生命徵象穩定,進房休息了;然則C車那位在五道樑玩撞球玩得太high的男生(看起來體重七八十公斤以上吧),臉色卻還是發青,講話氣若遊絲的。把他手指接上oximeter(夾在手指,藉以測量血液中氧氣濃度的裝置)測量,血中含氧量居然只有30%!聽見這數據可真把我嚇得跳起來了。這血氧濃度假若是在平地裡,病人的魂都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(醫院裡患者含氧量若低於90%,應該準備要插管急救了),這人含氧30%居然還可以活在這裡虛弱的說話?只有高原上會出現這種事。
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 李先生與他旅行社派駐那曲的導遊把這位壯漢送到附近醫院去診治。眾人也才紛紛散去,結束這看似寧靜,實則驚心動魄的一天行程。
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 此行直到這天,我才真正感受到高原綺麗風光之餘的暗潮洶湧。幸虧有如李先生與郭大夫這般經驗豐富的人在場,才能儘速處理狀況而化險為夷;但看到前一天精神抖擻的團員變成虛弱無比,確實讓人心生警惕。我想我再也不會輕易跟別人拍肩笑說「別擔心啦!妳不會那麼倒楣得高原反應啦!」這一類的話語。大自然,真的得敬畏啊!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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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:長江源紀念碑

長江源 
圖:沱沱河岸   與隨隊醫生郭大夫合影留念
 
長江源
 
 
圖:沱沱河大橋
        天色陰暗,稍後果真下起大雨
 
沱沱河 
 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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