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年,佔了人生超過三分之一。從小到大,遇見許多貴人,才有今天的我。
民國74年,我剛讀國中,忽然罹患了怪病,常常無預期的跌倒,摔得鼻青臉腫;升旗典禮時行舉手禮,國旗歌還沒播完手臂就慢慢垂下來了;那年冬天起床時連棉被都推不開。這對於從小跟隨父母爬山旅遊的我,是難以想像的挫折。
起初在彰化地區看了幾個醫生,都找不到病因;更別說是嘗試各種民俗療法、宗教儀式了。有位醫生判斷我是「心理因素」造成的,簡單來說就是「裝病、博取同情」,母親因此一度不太諒解我,讓我頗感委屈。這期間還曾因為重心不穩而跌到浴缸裡爬不起來,另一次是在溪頭旅遊不慎掉入溪中,兩次都差點淹死;三個月之內吃足了苦頭。
親友勸說我們北上求診。那時台大醫院的洪祖培教授在國泰醫院有特別門診,故慕名前往求助。洪教授是台灣神經學界的祖師爺了!傳說中他對門生十分嚴厲,但對患者倒是十分慈祥。聽了我的主訴,洪教授斬釘截鐵地說,這是『肌無力症』(那時叫『重症肌無力』),當天叫我到台大醫院找邱浩彰醫師。
邱醫師幫我做了神經學檢查,很快就確定診斷,而且開藥給我吃。他很和藹的告訴我:「診斷已經確定,吃藥會改善的,不要害怕。」
還記得那天從家裡出發,是由其他乘客協助攙扶上客運的;等到看診吃藥後,下車時是跑著下來的!剎時覺得眼前出現了一絲希望。
此後一年半,母親每個月請假帶我到台北看邱醫師門診,病情穩定。聽說台北榮總高克培醫師同樣是國內治療肌無力症的權威,也曾特地去詢問第二意見。高醫師認同我目前的治療成效,囑我繼續讓邱醫師看診即可。
民國76年,症狀開始惡化,原本一天吃三顆藥即可維持體力,變成要吃到五六顆;檢查發現胸腺有增生,而這種情況通常與肌無力病情有相關性。兩位醫師都主張應該手術切除,於是我轉到台北榮總,高醫師先幫我安排數次血漿置換,然後請胸腔外科許宏基醫師幫我動手術。
許醫師在胸腺切除上有十餘年經驗,術後第二天我就下床走路,一週後順利出院。不服輸的我在住院期間自習,總醫師在查房之餘也熱心教導我不懂的地方。出院後四天我還執意回學校參加月考,居然考了全班第二名,較擅長的歷史還是全班唯一考滿分的。老師自嘲說「原來只上過一週課就請假去住院的人,考得還比較好。」讓我不好意思之餘,也覺得自豪。
很幸運的,術後我就不需再吃任何肌無力症藥物,日常生活無礙,只是比較容易累;但是我已經學會如何跟這個病和平相處,兩位醫生也宣布我「不必再回診了」。罹病的一年半,我對人生有了不同體悟,下決心要行醫,而且要當神經科醫生。當我向兩位醫師報告我的志願,他們都笑一笑樂觀其成。
現今醫療環境不比從前,有太多爭議與無奈。如果時至今日再聽到年輕人說「因為自己生病而想當醫生」,我應該會跟大多數同行一樣,勸他三思而行吧!然而對當初的抉擇,我毫不後悔。